第十九章：活着

他说完，仰头将茶一饮而尽，但是轩辕晔的脸上却满是受之有愧，这一晚，他的很多朋友，很多心腹都永远不能再与他喝酒吃肉了。

这时，内屋的门开了，嵇舟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。

“嵇叔叔，怎么样？”

轩辕晔抢先问道，声音压得很低，生怕吵醒玉小翎。嵇舟像是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一样，艰难而缓慢地坐下来，喝了一口茶，额头的汗水还未干透。

他的脸其实很儒雅，很英俊，若在平日，一定是风流倜傥的人物，只是此刻显得极为憔悴，他的心神消耗的过于剧烈。

喘息了一会儿，他的神色稍微缓和，慢慢说道，“他的命……算是保下来了。”

屋内众人顿时松了口气，尤其是轩辕晔，但是嵇舟随即又说了“但是”。

“但是，他的内外伤太重，随时也有可能反复，而我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再为他治疗。能不能撑过三天，就看他的命硬不硬，如果三天之后他还没死，那应该就没问题了。”

嵇舟的眉头还在皱着，因为他想不通一个问题，为什么一个十五岁的孩子，身体里会有那种恐怖的力量，很显然那并不是善意的，更像是某种诅咒或者惩罚。而且那股力量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成长了，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力量在吸食肖离身体里的阳魂，然后变得更加强大。这才是肖离今后活下来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，因为它将变得不可控，变得随时会暴走，下一次，肖离还会这么好命么？如果今夜不是自己刚好在，他也已经成为了福禄楼里的一具焦尸。

“嵇叔叔。”

玉小翎的声音忽然响起，众人望过去，她躺在椅子上，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。

“我想去看看他，可以么？”

“不可以说话，不可以惊动打扰他，因为现在，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要了他的命。”

玉小翎点了点头。

她从椅子上起来的时候，窗外天光已经大亮，几天未曾露面的太阳竟然出来了。

肖离反复发烧，折腾了三天三夜，终于恢复了意识。

他沉睡的三天里，西京城发生了一些事。

一代凤女玉小翎香消玉殒，葬身福禄楼的大火中，同时死的还有左相的次子郭时。

皇帝下诏，御查府除了一司、二司和三司外，加设第四司，用以督查三司，新任提司却是一个让人陌生的名字，其月。

谁也不知道他是谁，什么来历，长什么样，但这个人就这样，在这个寒冷的腊月，成为了整个西京城最有权势的人之一，甚至超过了一司的范惊蛰。

再有，就是从全国各地涌入了大批的年轻人。这些人都是冲着春季招募去的。所谓春季招募，就是大宗门会在每年立春过后，进行新弟子的招募，经过筛选测试合格之后，准许进入宗门修行。

如果是在往年，大部分人都是直奔苍云剑宗而去，用挤破头也难以形容场面之盛大，但是随着长生殿的迅速崛起，这一现象正在颠倒过来。这只在短短十五年内成长，却已经可以与拥有千年底蕴的苍云剑宗一较高下的怪物，正在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。

长生殿修的是道，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道，更接近于奇门和秘术。长生殿弟子出手诡谲毒辣，往往能凭借让人无法捉摸的身法和秘术，越境杀人，这些年在整个大陆横行无忌，不可一世。

相比传统的苍云剑宗，长生殿更大的优势在于，年轻弟子踏入仕途更加便捷，因为御查府如今在炎黄国的地位如日中天。

大量的年轻人涌入西京，也让这座因为大雪严冬稍显萧瑟的千年帝都，变得生机勃**来。

“她没事。”

一个声音出现在肖离的耳畔。他睁开眼睛，眼前还是有些模糊，他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，但他认得，这是六皇子轩辕晔。

“我建议你从现在起就忘记她，因为她已经离开，你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。”

这句话说的很冷淡，很绝情，让肖离感到有些失落。他很想问她去哪了，但他动了动嘴，却发现一个音都发不出来，好像喉咙被锁住了一样。但既然她已经没事，他就可以安心了，所以，他又闭上了眼睛。

“这次翎妹能够脱险，多亏了肖兄弟你，如果不是你舍身护住她，后果不堪设想，所以这份大恩我轩辕晔会还你。你是想要钱财，还是宝物，或者是在西京城谋个一官半职，我都能替你办到。我想，你从卫陆港千里迢迢来到西京，不会只是看一眼帝都的繁华吧？年轻人，总有梦想的，你的梦想是什么？”

轩辕晔看着肖离的脸，平静地问道。

肖离张嘴说了什么，但没有声音，只能看到他龟裂的嘴唇蠕动了两下。

“什么？”

轩辕晔反问，然后肖离伸出手指，一笔一划的在床边写了两个字。

“肖……隐？这应该是一个人名，你是来西京找一个叫肖隐的人？”

肖离点点头。这一次，换轩辕晔陷入沉思了，以他对西京城的了解，上至皇家秘闻，下到民间野史，几乎是无所不知。哪条街有哪些游侠，哪些酒楼是游历帝都的名人最爱去的地方，哪里的赌场藏着一条过江龙，哪家寡妇的床头躺着一个江洋大盗……这些他都知道，但唯独“肖隐”这个名字，让他很是茫然。

似乎是听过，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。

“抱歉，我想不起来，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，如果西京城的确有这个人，我一定可以帮你找到。”

肖离点点头，动了动嘴唇，说了谢谢两个字，照样是只有唇形，但这一次轩辕晔看懂了，他摇摇头，拍了拍肖离的肩膀，“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，上次误会你，还打了你一掌，抱歉！以后有机会，你打我一掌，我绝不还手。你好好休息吧，这里会有人照顾你，你不用担心，先把身体养好再说。”

轩辕晔走了，偌大的屋子顿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，肖离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，能听到从窗外传来的化雪的滴答声，还有顽童嬉闹的笑声。

他想再听一听玉姑娘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