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叁叁 志存远

西有白沙洲，北有雪庭郡，戍寒不知岁，披霜思南风。

因为白沙洲和雪庭郡都是佑王的治地，所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了这样的短诗。

在认识了赵兴后，吴阪对于雪庭郡还多有了解，知道那是个环境艰辛但是却又被保护得很好的地方，虽然四季下来半年都是冬天，但是因为这些年有可特产皮毛和上好木材的新兴产业，倒是往小富即安的方向逐渐发展。

但是从雪庭郡再往北，那便是与蛮荒雪原相毗邻的边界，蛮荒雪原上有着一个骁勇善战的部落，自称雪民，他们秉持着****的理念，由历代的白圣女统治着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异族人。虽然他们的人数相比坤国少了极多，但是由于风雪这道天壑，再加上太上皇往北征战那年死伤惨重，达成了互不侵犯的和平协议，如今两个相邻的国度虽仍偶有摩擦，却再没有真正战斗过。

只是在边境线模糊不清的地方，总有坤国的勇士或者游侠儿集结在一起，加入坤国在当地赫赫有名的散勇军，专门抵抗那些侵入坤国村镇劫掠的白匪。当然，一旦角色调换，他们便也会成为那些雪民口中的土匪，毫不客气地搜刮雪民小村落里的资源。www.qthza.com 极品小说网

在那个地方生存本身就很艰辛，故而人也变得格外冷漠，对于异族人展现出无情的一面，毕竟两方互有血战的历史在先，谁都放不下那些枯骨上的仇恨，只能通过这样小范围的闹事来发泄。

吴阪对于这些事情，只有着浅显模糊的认知。

于他而言，齐靖那句“闯荡江湖”才是让他兴奋的原因。

这是吴阪在这个世界一直以来的憧憬，但他这份激动很快便冷却下来，毕竟自身的武功比师父还差得太远，说不上无敌手这种话，他知道不能太过自满，只有拼命修行才能拉近自己和那些高手之间的差距。

若说天赋，吴阪或许只能算中游，但若说勤奋，他必定是对武功有着远超他人的热忱。

齐靖走进吴阪的房间时，发现这孩子兴高采烈地跑回来，结果就是一头窝在房间里练起功，不由得笑着摇摇头。

“吴阪。”

“师父！”吴阪就连回应时的声音，都比平时高昂许多，他一蹦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，结果被齐靖随手一按，就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，齐靖也拖了另一张椅子过来，坐到了吴阪旁边。

两人离得很近，所以吴阪隐藏起来的兴奋，仍然一丝不漏地落进齐靖的眼睛里。

“说实在的，到现在为止，我并没有教你太多实用的东西。”

听到齐靖这么说，吴阪不解地挠挠头：“可是内功这么强悍的东西师父你都给我了，轻功不也算是很实用的功法吗？不然你也不会只用一个轻功就把陆清儿求着你学武的心思打发了。”

“虽然轻功实用，但是却根本不可用，天天飞檐走壁的都是飞贼，你见过哪个正经大侠只会弃战而逃的？也太过丢人了。”

吴阪眼睛一转：“那如果给天下练轻功的排个名次，我排到第一不也就不战而成名了？”

“你以为你是百晓通怎么的？山间海里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前辈，根本没可能有这种轻功榜出来，难不成你想自己编造一个？”

吴阪“嘿嘿”干笑了两声，不再多话了，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，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排行榜什么的太过不现实，这个世界上又没有什么神仙手段，还是以古代的农耕文明为主，最多是给吴阪一种混杂着小不同的感觉。

大致上并没人闲到有精力去统计所有练武的人，那基本是项累死人也不会有结果的任务。

“所以轻功好用，但是不堪大用，只是速度很重要，但别人刀枪来袭你总不能一昧躲闪。”

“那师父你要教我之前说的那什么缺一半刀法了？”

“臭小子，是阙半！月阙的阙，一半的半！”

吴阪小声嘀咕起来：“那不还是缺一半？”

于是他后脑勺上很自然得挨了一巴掌，齐靖从鼻孔里哼了两声出气：“你别搁这儿跟我皮！还想不想学了？认真点！”

吴阪脸上玩闹的笑意一扫而空，很是专注地点着头：“我认真些，师父您继续说。”

听到自己这徒儿尊敬了不少，齐靖这才满意了几分：“这些年让你随着陆昌劲练的外门拳脚，我也都看得到你的进步，你现在自己的感受如何，说说？”

吴阪的眉间立刻显出忧色，有点不好意思：“之前学的时候感觉很快，有内功运转所以那些动作我一旦能跟上，不论是出拳还是格挡都显得出奇得流畅。但是近来几个月这种流畅感不见了，越是随着陆叔叔练习那些粗糙的外门功夫，我越觉得好像很难再有进步了，甚至隐隐有种阻塞感，不论怎么调动真气都不能跨过去。”

“你对于这种瓶颈的感受倒是清晰，内功本来就是与特定的外功相辅相成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。这就像是你拿着一把上好的宝剑，却要用它来做烧火棍或者切鱼的活计。”

“师父，这说法会不会太侮辱你的齐家心法了些？这是你自家心法诶……”

“我又没说错，你拿内功来练那些外门功夫本就是这样，反正在我看来都是垃圾。”

吴阪满脸迷惑：“师父啊，你自己都觉得垃圾的东西，为什么上赶着要让徒儿我来学，这、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……”

齐靖听到吴阪这话，也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，随即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，他接着道：“至少我看到了你的专注和勤勉，现在再将齐家的阙半刀法传给你，总不至于丢了齐家的脸面。”

看到齐靖有些回避这个话题，吴阪的眼神却越发微妙起来：“师父，你是不是因为自己懒得教我基本功才把这件事儿推给陆叔叔的？”

几秒的沉默，足以证明很多事情了，齐靖厚着脸皮没有搭理吴阪这个问题：“虽说齐家内功比齐家外功要有名得多也重要得多，但是内功积而不发便若锦衣夜行，根本毫无用处炫耀不出来。所以你不要小瞧了齐家外功，这一套阙半刀法，也是汇聚了诸多长辈的心血所归纳，你师父我当年也就是凭借这套刀法扬名乾京的。”

“那师父你为什么到现在传给我，我早些开始练不是更快么！”吴阪的眼神越来越微妙，似乎想要刺穿齐靖的脸皮一样。

“因为你以前太小，我本来是打算带你到十五岁时，再传你这套刀法让你自行领悟的。不过现在我要走了，再不传给你一些自保的手段，以后恐怕就难了。”

齐靖顿了顿，话里多了些苦涩：“毕竟我收你为徒，没有经过我父母的许可，他们……大概不会很高兴看见你。更何况我还因为与陛下赌气就远走高飞，他们大概跟你一样，心中是看不起我的。”

吴阪也是一噎，叹了口气：“唉，我知道的，师父你一直很为难……”

“臭小子，跟你师父装什么大人口吻，我还需要你小子的安慰？”齐靖又扇了吴阪一巴掌，将这一瞬间两人间的温情也给扇了个干净，“要不是看你小子对练武够上心，没有我监督也能自己努力，我哪里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单独传给你！？”

吴阪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道：“反正我离十五岁也就差两岁了，现在传给我也没差。我肯定会小心低调的，不会在练好武功前就被人逮住，这点我还有些自信，师父你就放心吧。”

“你的轻功现在也足够你闯荡江湖了，不过人该藏拙的时候还是多加小心，你这人看上去谦和，但性子里有极其倔强的傲骨，也不知道这脾性是哪来的……”

齐靖嘀咕着，声音却低了下去，明显是想到了自己。

“那等我练好武功了，是不是便可以去乾京城找师父了？这可是师父你之前跟我说过的。”

“我倒是不乐意看你去乾京城，虽然总是要祭拜你爹娘，不过那里的纷争太多，你回去的话只怕同样会深陷泥沼，做不到袖手旁观当个清闲游侠的。”

吴阪的神情忽然坚定起来：“但是我想去，不论是为了让收徒这件事获得二老的认可，还是见一见我的父母与梅桑师娘，或者寻找一下当年吴府被灭门的真相，我都觉得我有必要回去一趟。”

齐靖摇摇头，知道这个徒弟倔性又上来了：“或许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？说不定你自己都要搭进去，也没有任何真相能被挖出来。”

“师父，人生在世就是有所为而有所不为，我心中有疑惑、有执念，若不去解开不去探查个究竟，我始终都会被困在那里面。”

齐靖沉默了，他总觉得能从这番大道理中，听出一些吴阪不受外物所羁的本心，还有一份无所畏惧的少年志气。

“我不会怕的。”吴阪笃定地说道。

“那便随你吧。”齐靖笑着揉了揉吴阪的头，像是他平时常做的那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