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拾陆 日头漫

在吴阪一番袒露往事后,虽说陆昌劲仍半信半疑,但好歹也是放下了对于师徒二人的戒备之心。不过会产生信任,主要还是那对师徒闹腾一通后,拉近了齐靖与陆昌劲之间的疏离感,还让陆清儿平时的表现乖巧了许多。

现在只要齐靖一瞪眼,她就抿着嘴跑到自己亲爹的身后去,不叫也不闹了,让陆昌劲很是欣慰。

试用期还没结束,陆清儿便催着陆昌劲拍板让吴阪和齐靖留了下来,不过陆昌劲还是明说武院没太多钱,所以两个人的工资会低些,对此师徒二人都表示了无所谓,反正包吃住对他们来说就足矣。

齐靖自费买了不少木料,每天除了帮陆昌劲教导镖局送来的学徒,他空闲的时候便会将武院破损的地方修缮一番,甚至还把那两个极丑的招牌重新刻了一遍。而吴阪除了做饭,也会跟着武院其他学徒一同锻炼,再来就是每晚都在齐靖的指导下练习内功的运用。

即使生活变得格外忙碌,吴阪仍旧保持着每天一个时辰的雕刻修心,而陆清儿总喜欢缠着他刻些木质兵器。小姑娘毕竟力气不大,耍真刀真枪的话她父亲还不放心,所以只能用木兵器过过干瘾。www.qthza.com 极品小说网

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得很快,陆清儿的个头长高了不少,但始终比吴阪矮许多,让她很是闷闷不乐,尤其在知道“吴阪哥哥”几乎跟自己岁数差不多大后,陆清儿更是郁闷了很多天。

不过在接触渐多的相处后,陆清儿倒是更加喜欢这位“吴阪哥哥”了,他不似父亲那样宠着自己,在陆清儿做错事情的时候也会多加劝导,还会板着脸打两下陆清儿的手板,然后再做些很好吃的菜来安慰陆清儿。

吴阪温和的态度,让他显得更像是陆清儿的哥哥,而不是借住在陆门武馆的“厨子”,当然,这跟陆清儿自来熟的热闹性子也有关系。

这天晚上吃饭时,陆昌劲瞥了一眼齐靖,问吴阪:“下个月清儿就要去书院读书了,你……”

齐靖倒是抢先插嘴回道:“他当然是跟着一起去,两个孩子也好互相照看下。”

陆昌劲压低了声音,不想让两个孩子听到:“可是这怎么好意思,十成的结果就是吴阪看着清儿不让她闯祸了,他还怎么专心读书。”

“唔,不打紧的,吴阪这小子精着呢,只要你别心疼你家闺女,允许吴阪继续打她手板就行。他这个假哥哥当得还算称职,那孩子心思稳着呢,你不用怕他被清儿闹得读不进书。”

见齐靖这么放心的态度,陆昌劲心中的担忧也散了不少:“那家书院的学费并不便宜,你要是一时间拿不出来,我可以帮你凑一凑的。”

齐靖白了一眼陆昌劲:“这点你放心吧,供吴阪上学的钱老子还是有的,用不着你来操心。”

陆昌劲皱了皱眉,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,拿手绢替陆清儿擦着嘴,齐靖这人就是嘴硬心软,即使相处这么久陆昌劲都了解了,但是依然很嫌弃齐靖这样不知好赖的性格。

吴阪正在哄陆清儿吃青菜,没注意到这边两位父辈神情有些尴尬,不过随即齐靖倒是喊了他一声:“吴阪,下个月你跟清儿一同去书院吧。”

“啊?知道了。”

陆清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:“吴阪哥哥也一起去吗?那应该不会太无聊才是。”

陆昌劲也赶紧开口:“爹已经答应齐师傅了,到时候你不听话的话,吴阪哥哥可以打你手板。”

陆清儿的小脸又垮下来了,一脸愤愤地用筷子戳着自己碗里的野菜叶子,时不时委屈又怨念地瞪一眼吴阪。吴阪只是冲陆昌劲点点头,没有搭理那个郁闷的小姑娘,反正过一会儿陆清儿扭头就会把现在的恼火给忘了。

但是想到可以去书院了,吴阪心里忽然有些期待,他幼时跟着那位“母亲”没来得及看太多书,如果是去书院上学,想必能多很多时间让自己读书吧?那样一定可以好好了解这个世界,不用再一片懵懂了。

毕竟到现在为止,吴阪接触最多的除了武功就是木工,认识的人除了自己的师父,最多就是这个小武院里的几个人罢了,就连白天那些镖局的学员他都很少有正面接触,那些人大多忙于修炼无空闲聊。

想到说不定能在学院里接触些其他人,吴阪脸上不由得露出点微笑,他还是指望能有个别“同龄人”在身边的,至少认识几个当地的人,能有人带着自己在白沙洲逛逛也不错。

“吴阪哥哥,去书院难道很好玩么?你还一脸高兴的样子……”陆清儿瞥到了吴阪脸上的笑意,忍不住好奇地问了起来,转眼就忘记刚才在闹别扭了。

吴阪又开始发挥自己忽悠小孩的特长:“是啊,书院很好玩的。书院的老师会讲故事给你听,书院的同学们也会陪你一起玩,难道不好玩吗?不过如果书院老师布置给你的功课没有做好,我会替老师打你的手板噢。”

陆清儿翻了个白眼,扭头喊起来:“爹!吴阪哥哥又欺负清儿——”

陆昌劲埋头吃着饭:“清儿,赶快把你碗里的青菜吃了。”

“爹!你又不向着清儿!”陆清儿尖叫一声,然后化悲愤为食欲,将碗里的青菜吞了个干净,气鼓鼓地下了桌。

齐靖看着陆清儿甩着腿跑走的背影时,眼中总有一些羡慕和思念。

吴阪下意识夹了两块炒肉,放到了自己师父的碗里,虽然师徒有观念分歧的时候,他总会拿齐靖乾京城里的家人来挤兑他,但是……

打心眼里,吴阪有些愧疚不安。他还是觉得对于齐靖自己有所亏欠,若不是为了带自己走,说不定他也能这样跟女儿待在一起吧。吴阪这也是想当然了,他并不清楚齐靖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,只是单纯知道齐靖跟陛下的不合而已。

徒弟夹的肉,倒是让齐靖感受到了不少安慰:“到时候去书院,你也别对陆清儿太苛刻了。既然要去读书了,那练武的事情也可以缓缓。只要你坚持内功的修炼,外门功夫什么时候都能继续,轻功别拉下就好。”

吴阪用力地点点头:“我不会拉下的!”

“别太勉强自己了。”

吴阪一愣,却没有说什么,也没有对齐靖这句话点头。

齐靖知道这个徒弟还是有些小心思,也不点破,拍了拍吴阪的肩膀,下了餐桌。

转眼间,便到了该送两个孩子去书院的那天,因为陆昌劲还要照看武馆的生意,索性将这个差事交给了齐靖,并且很放心地把该交的学费也一并给了他,只是陆昌劲格外叮嘱了一番,让齐靖对书院的先生客气些,那总归是方圆几里最好的书院,千万别得罪了人家。

齐靖很不屑一顾:“我看上去像那么没脑子的人嘛!?”

吴阪和陆昌劲腹诽很多遍“是的”,但是两人都默契地没说,不然以齐靖那个嘴,肯定又要毒得让人不痛快了。

吴阪牵着陆清儿走在前面,齐靖跟在两人身后,倒是溜达片刻就到了那书院门口。

书院很方正,外面的半墙只到人的肩膀高,但是里面雕着走兽飞鸟的楼檐却被掩在苍绿色的松树青竹背后,借由绿意遮得不是那么严实,却反而使白色的碎石小径与阁楼更添一分雅致,仿佛一个白衣清袖翻飞的君子,盖住了他心中诸多杂念不与人展现。

这样一座书院坐落在充满商贾气息的长街隔壁,不得不说也是很奇妙的景象,但是白沙洲这里就是如此,因为地贵,所以能建什么就建什么,而这条相邻城内繁华主道的书院,地价必然也便宜不到哪里去,能买下这地开书院的人,倒是比较有闲心。

吴阪跟陆清儿踏进门的时候,他注意到离门不远的地方坐着个半眯起眼睛的老者,老人穿着很朴素的麻衣布鞋,正很悠闲地晒着太阳,似乎并没注意到身前往来的那些学生与家长。

吴阪看见老人头上的那方青方帽,知道这是个书院里面的人,看年龄大概也是个老前辈了。

正当他打量老者时,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抖了抖,似乎转向了他的方向,吴阪下意识点点头躬了些身子,以老者的岁数来讲,他不觉得自己这点礼数有何不妥。

但是吴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:“嗯?往前走啊,别堵着后面的人了。”

齐靖的声音跟平时没有区别,所以吴阪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,不过齐靖却没有盯着吴阪的后背,而是望向了一旁的老者。

他的眼睛也眯了起来,不然藏不住自己眼中的那抹寒芒,老者施加在他身上的淡淡压迫感瞬间消失无踪。

老者的眼睛睁开了些,忽然冲吴阪挥了挥手,刚要带着陆清儿离开的吴阪愣了下,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。

“后生仔,你叫什么?”老人的声音没有吴阪想象中那么嘶哑,但是却异常浑厚。

吴阪这一次紧张了很多,郑重地抚手鞠了一躬:“回老先生,我叫吴阪。口天之吴,险路之阪。”

老者摆了摆手:“嗯……赶紧去吧,别误了报名的时辰。”

吴阪很是一个莫名其妙,不过听到老者这么说,他也只能牵着陆清儿继续往里走去。

直到拐进一个长廊,排在了长队后面,陆清儿才拉了拉吴阪的袖子,示意他低下头来。

“怎么啦清儿?”

陆清儿的小脸上有些惶恐:“吴阪哥哥,你……不怕那个怪爷爷吗?”

“怕?为什么要怕?老人家挺和善的呀?”

陆清儿却连连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,就是看到他……我都觉得很害怕啊。”

吴阪不太明白怎么会这样,只能好言安抚了陆清儿一阵,这才让这个女孩眼里的畏惧消散不少。

吴阪也瞥了齐靖一眼,但是齐靖仿佛没听到两个孩子的谈话一般,只是盯着长廊上的人群直皱眉,因为要等待排队,所以齐靖心里不是很痛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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